欧美开始扑杀转基因矮牵牛,最早举报的科学家却有点难过

2015年，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农业科学系的植物学家Teemu Teeri走过赫尔辛基火车站的时候，看到了几盆漂亮的橙色矮牵牛。

Teeri研究植物色素多年。对于普通人来说，那只是一盆颜色鲜艳的花儿。但对Teeri来说，这种花让他想起了30年前一个基因工程实验的产物。

据他所知，那些实验结果应该留在了实验室里，没有上市。那么他看到的这些花儿又是什么呢？

于是Teeri停下来，带走了一枝橙色矮牵牛。

蝴蝶翅膀从这一刻开始扇动，美国和欧洲的花市与监管部门即将掀起一场风暴。

在花市上，这些橙色矮牵牛有着好听的名字——飞马橙、飞马橙之晨、邦尼橙、芒果三部曲、非洲日落……给它们起名的人可能只是醉心于花卉培育，完全没有意识到，这些花朵艳丽的橙色来自一个著名的转基因研究。

1987年，德国普朗克研究所的植物遗传学家 Peter Meyer在《自然》上发了一篇论文，表示他们的育种研究显示，将来自玉米的基因转入矮牵牛后，矮牵牛能制造花癸素（pelargonidin）。

Peter Meyer↓↓↓

花葵素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，是一种花青素，天竺葵花朵里就有花葵素，成熟的树莓、草莓、蓝莓、李子、石榴里也都有花葵素。有了花葵素，最终矮牵牛花朵会呈现三文鱼鱼肉一样的色彩。

在环境释放试验（field trial）中，Meyer的研究组在实验田里种植了3万棵转基因矮牵牛，那是有史以来德国首次释放到环境中的转基因植物。如今Meyer依然能回忆起来那时公众的激烈反对，他说，“‘转基因’基本上跟‘有毒’成了同义词。”

尽管争议巨大，荷兰种子公司 Zaadunie下属的子公司S&G Seeds仍然为这项技术申请了专利，并在1995年研发出了基因表达更稳定、橙色更鲜艳、更适合商业育种的转基因矮牵牛。另一家公司Rogers NK则与Zaadunie合作，取得了美国监管机构许可，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也做了橙色矮牵牛的环境释放试验。

后来又发生了什么？毕竟是20年前的事，最早种出橙色矮牵牛的Meyer已经记不清，也许是因为公众接受度不好，也许是因为监管部门不通过，也许是因为经济账算下来不赚钱……总而言之，这些花儿最终没有商业化上市。

Teeri听说过这段历史。因此，当他在赫尔辛基火车站看到那娇艳的橙色花朵时，他真是困惑不已。他一开始疑心是白花染了橙色。但几个月后，他送去的样本测序结果表明，这些花儿体内有跟1987年论文一样的DNA插入片段。他又在网上买了一些其他的橙色矮牵牛品种，测试结果同样显示，它们都带着1987年Meyer亲手刻下的印记。Teeri明白了，这些橙色矮牵牛是转基因花卉。

然后Teeri跟一个他此前的博士说起了这件事，这个博士现在在芬兰基因技术监管委员会工作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Teeri有点后悔这个“通风报信”。他说，“我可能说得太多了，也许我该问那种假设性问题”，比如说这么问——假如监管机构发现没有上市许可的转基因花卉出现在市面上，会发生什么呢？

不过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。监管机构开始追查这些转基因花卉品系。

2017年4月27日，芬兰食品安全机构Evira宣布将8个橙色矮牵牛品种退市，它们都是转基因花卉。很快，德国、荷兰等其他欧洲国家也开始调查。

5月2日，美国农业部（USDA）下属的动植物卫生检验署（APHIS）也进入警戒状态， APHIS要求卖家去检测那些可疑的橙色矮牵牛里有无花椰菜花叶病毒（CaMV）的基因片段——较早的转基因植物常常会用到来自这个病毒的CaMV 35S启动子来表达外源基因。而这个病毒本身又是一种植物病害，因此含有这种病毒基因的植物，都受APHIS监管。

感染了花椰菜花叶病毒的花菜叶子会变成这样↓↓↓

迄今为止，APHIS已经查到了9个转基因矮牵牛品种，21个“可能是潜在的转基因品种”，被波及的花数以万计。有些紫色和红色的矮牵牛也被证实是转基因，例如“红色三部曲”和“深紫三部曲”↓↓↓

5月16日开始，APHIS给美国的这些花指出了五条去路：一焚化，二高压蒸汽灭杀、三掩埋、四堆肥、五作为垃圾丢弃。总之，都是死路。

这次美国农业部并没有计划惩罚矮牵牛相关公司。取证太困难了。从1987年至今，相关的种子公司进行了多次交易并购，那些花从哪里流出，从哪里上市，已经不可考。

转基因植物的监管确实是个复杂的问题，它们出现在尚未获批的地方，难以追查。

未来，种子公司可能会更加仔细地追踪转基因品种。然而追踪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，比如说，新的基因 编辑技术CRISPR完全可以不留下确切的基因 编辑痕迹。

与此同时，APHIS正在酝酿一个草案，未来那些仅仅是包含病毒基因片段的植物或许不再需要被严格监管。假如这个草案通过，市面上的橙色矮牵牛就不一定要被全灭。

而最早揭破这件事的Teeri，正在写他发现橙色矮牵牛的故事。他其实并不认同单独对转基因生物进行严格监管。他说，仅仅根据产物的生产方法就对其严格管制“非常不合理”。

在做转基因讲座的Teeri ↓↓↓

那些橙色矮牵牛不会伤害人类健康，也不会威胁生态环境，既不是入侵植物，也不是有毒杂草。矮牵牛不耐寒，不能承受霜冻。而人工培育的娇贵花儿基本上难以承受野外的风霜，美国甚至压根没有能跟矮牵牛杂交的野生近缘种，因此这些转基因花卉很难扩散到野外。监管机构要求卖家摧毁这些花儿的唯一原因，是它们未曾通过审批，没有上市许可。

和其他转基因作物不同，橙色矮牵牛并不能创造多大的人类福祉，也不能惠及多少农民。它只是一种脆弱的娇艳花朵。若有爱花人欣赏它的美丽，它就为之绽放光华。若人们将它视为必须扑杀的洪水猛兽，它也只能等待必死的命运。

我们应该严格杀灭，还是可以赦免一些无害的花朵？

也许等这些风波过去，还有些花园庭院里会有几株留存。现在已经购买的消费者并没有销毁转基因矮牵牛的义务。不过，当几次风霜过去，这些花儿也许将永远告别人间。

别了，生不逢时的橙色矮牵牛。

P.S. 想欣赏合法的转基因花卉？也是有的，比如获批在欧洲销售的蓝紫色转基因康乃馨，这些转基因花朵由日本三得利公司出品。↓↓↓